我奶奶是童养媳,她当年的价值,只值一个水缸,这不是我说的,也不是她自认为的,而是当年说媒时,双方说定的。 >ph=?MKD
我奶奶的一生,没有任何的阳光,解放前,她受到封建礼教的压迫和催残,牛马不如,解放后,她被划作富农,受到政治的歧视,1974年,当她那个破碎的心灵停止跳动时,她身上带着周身的屈辱,头戴五类分子的高帽,一起入土了。 z. hq2v
我是奶奶带大的,我从来没见我奶奶笑过,她的脸永远显得卑下,跟人说话,永远是小声,我印象最深的,是奶奶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自诉自哭,悲悲切切,那些神情显得无比的凄凉和无助,而我却也从来不去安慰过她,我那时还不懂事,只呆呆的看着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,望着她那双哭红的眼,和从苍老的脸上流下的泪痕,就这么呆呆地看着,呆呆地望着,直到有一样东西把我吸引过去了,我便丢下她,独自跑开了。 /'DAB**
现在的老人,大概没有谁会去面对一个不更事的小孩哭诉自己的身世吧,可我奶奶向我哭得太多次了,这其中的原因,一方面是她那悲惨的身世本来就值得哭,另一方面她也知道,她是五类分子,她没有权利去向别人哭,于是,她便只有在我这个不更事的孙子面前,背着别人,偷偷地哭。 +sn0bi/rG
从这些哭诉里,我知道我奶奶15岁便出了娘家,她是父母包办的婚姻,当时双方是这么说的,让她到夫家来,再慢慢养大,一个活人,再怎么不济也该强过一口水缸,只要能装水就行。而当她过门时才发现,她父母竟把她嫁给了一个瞎子(我爷爷)。 !1R?3rVQS
在那个封建社会里,妇女根本就什么任何权利,对女人的打骂是天经地义的,是封建礼教的基本纲常,我奶奶嫁的是一个瞎子,这就更注定了她这一生将比别人更加艰辛,更加凄惨。 ?SYmsaSr5
她过门后,充当其实的就是一个奴隶,白天在地里干活,晚上受家婆责骂,夜里遭丈夫毒打,天蒙蒙亮时,她又带着身上新添的清肿,下地了。 ,x&WE@tD|
她说,她几十年里从来没停过,再冷的天她也要早早地光脚下地,她是方园村庄里唯一背儿耙田的妇女(在掌中龙里已说过这点)。她说,她常常吃不饱,穿不暖,晚上睡着时,会突然遭到我爷爷的毒打。还说她在日头下如何把孩子藏在地头玉米杆里,半夜里起床推磨磨豆腐是如何的累,说梦中被毒打时她是如何地在床上打滚,这些细节,我都不记得了,我还知道,她生有十个子女,能养大成人的,只有最大的我伯和最小的我爸,其他的,都妖折了。 @*xP A
解放后,对我奶奶来说是一得一失,得的是她再也不被毒打了,失的是政府把她划作富农,她变成了另类。当时,人家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覃大十,覃是娘家的姓,大十是我爷爷的排行,老十,本来应写覃第十,但第和大在我们地方同音,于是写成覃大十。她这个名字不是为她而起的,而是为了统计五类分子时的方便。我在掌中龙的帖子里说我爸在文革中被斗,那是因为我奶那时老了,批斗会上打不得,才拉我爸去斗,去打的。但当国家,或公社、大队有什么重大活动时,她还是被强迫拖着老身,跟着一帮五类分子,被押往某处去修路劳动。解放后的苦楚更多的是在她的心灵里,她从来不敢诉说,我现在回想起来,感觉她是怕的,想想,当他的儿子晚上被人拉出门,一夜不归时,她是如何的心境?她在人前如此低下,又是如何的荣辱?好在这些都不用她说了,天下人,人人都懂。 ',[AKXJ
我奶奶过世四十年了我还要迁葬她,一是她带大我,我对她有感情,每次到她坟边,我都觉得很亲切,很温暖,二是因为旧地确实不行,探两次金,都往一边歪,到我迁葬起金时,白蚁窝已填满金井,我好不容易才把金拔出来,打开一看,还好,里面的骨石没进泥。 h&